林晚被蘇潮雲氣得火冒三丈，好幾天才緩過勁來。剛巧收到紀桓的短信，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，就答應了。在衣帽間裏找了半天，好不容易才翻出漂亮的亮橙色大衣和深藍色牛仔褲來，又把帽子圍巾和手套都武裝上身，才自己取了車鑰匙出門。

紀桓一看見她就笑了：“這是我的乖女兒還是一只小熊啊？”

林晚嘟著嘴：“外面很冷啊。”

紀桓稍微整理了一下文件和抽屜，拿上外套和她一起走出辦公室。父女倆正在其樂融融地談笑，忽然之間，就有一只姜黃色的小動物，不知道是從哪個小角落裏竄了出來。紀桓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將臉一沈，正要質問周圍工作的人這是怎麽回事，就見林晚神情歡喜，俯下身將那只貓咪抱了起來。她臉上的笑比春天的太陽還要溫暖可愛：“奧莉，我不是把你放在樓下嗎？你怎麽上來的呀？”又看向紀桓，“爸爸，你看我的貓好不好看？她是女孩子，所以我們叫她奧莉。”

仿佛聽得懂中國話似的，那貓咪伸出舌頭舔了舔林晚的手背。

紀桓笑了笑：“怎麽想起來要養貓的？”

繼續往電梯走。

林晚笑嘻嘻的：“都養了兩年多了……奧莉以前不是這麽胖的，現在變得肉嘟嘟的，我都要抱不動她了。”最後一句話是對小貓說的，“奧莉，你再胖下去我就不要你了，聽見沒有？光是給你買貓糧就花我好多錢呢。”

她對貓咪說話的樣子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，一起等電梯的人沒有不多看她兩眼的。

也有人膽子大一點，直截了當地問紀桓：“紀叔，這是哪來的漂亮小姑娘啊？”

說話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，身上的西裝非常昂貴。

紀桓在外面一向以不茍言笑的形象示人，但竟然對這年輕人十分溫和：“我的小女兒，初中就出國讀書去了，所以你不認識。”真是大大出乎林晚的意料。

年輕人笑意更濃：“我說呢，這麽嬌滴滴的小女孩，一看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，普通人家還真養不出來這樣的。”

林晚聽他說話，好像對自己很感興趣的樣子，偏偏他問歸問，眼睛一點兒都不亂瞟，規規矩矩地笑對著紀桓，很有禮貌又很有分寸的樣子，倒是引得林晚擡起頭看了看他。他很敏銳，第一時間就註意到了她的視線，側過頭對她笑了笑——露出潔白又整齊的八顆牙齒。

林晚眨了眨眼睛，忽然問：“我們去吃什麽？”

紀桓幫她整理了一下圍巾，“想吃什麽？”

林晚想了想，回答說：“想吃火鍋。”

火鍋就是要辣要燙嘛，林晚忙著擦眼淚鼻涕又忙著往嘴巴裏塞各種食物，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。而相比自家閨女的葷素不忌，紀桓只吃很少的蔬菜和豆制品，他的吃相也很冷靜，慢條斯理地和林晚說話。

“前天給你打電話怎麽沒接？”

林晚頭也不擡：“因為心情不好。”

紀桓忍不住笑了：“誰惹你了？”

“每個人都來氣我。”她憤憤不平。

“工作怎麽樣？”

“工作也很煩啊，老板總是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，工作人員也都有各自的小算盤……這個收了人家的錢，那個也得了別人的好處，都想往電影裏塞自家人。”她想了想，忽然說，“我最近在想，要不然先把工作放放……反正這段時間也沒什麽好劇本……”

紀桓挺讚同她這個想法的：“確實不用著急，要不等你上了大學再說吧。”

說到上大學……

林晚舔了舔勺子，突然換了一副表情，語氣近乎討好：“本來我說玩一年再去讀大學，媽媽就有點不高興，好不容易答應了，但是……”

與中國不同，國外的很多名校，都允許學生們高中畢業後先玩一年再入學，一方面休息休息，一方面趁著年輕看看世界。林晚的很多同學都選擇了環游世界，更加理想主義一點的，甚至會前往非洲的第三世界國家做無償志願者——當然嘗試創業的也有。

紀桓笑著：“你跟媽媽撒個嬌不就好了。”

“有時候撒嬌不管用啊。”

“難道跟我撒嬌就管用了？”紀桓親昵地捏了捏女兒的鼻子，“你知道我是站在你媽媽那邊的。”

林晚有些洩氣：“好吧，我再想想辦法。”

“和你媽媽好好說，別使小性子。”他叮囑。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
慢吞吞地吃完這頓，紀桓喚來服務員買單。林晚坐在椅子上，好奇心旺盛地左看右看，餘光卻忽然瞥見了紀桓的手表。她記得那只表，那是她媽媽送給他的。

林晚喝了一口水，忽然笑著擡起臉來：“爸爸，你的手表好舊了，怎麽還在戴啊？是不舍得換了嗎？”

紀桓下意識地摸了摸表盤。

林晚接著又說：“百達翡麗最近出的幾款手表都很好看，我們去逛逛吧？”

紀桓想著下午沒有重要的事，就答應了。

服務員說百達翡麗專賣店就在隔壁街道，所以他們步行過去。林晚一路走一路看，還湊到路邊小攤買了個粉色的棉花糖。紀桓似乎是覺得小攤販的錢都臟兮兮的，給了一張一百塊的，說不用找了。

走到專賣店門口的時候林晚還沒吃完手裏的棉花糖，但她已經不想吃了，紀桓接過去咬了一口，順手扔進垃圾桶。

林晚一進店就大範圍地整個轉了一圈，邊走邊指：“這個，這個，這個……這個，還有這個……都拿出來給我看看。”

店員的服務態度還算殷勤，將手表盒子一字排開，擺在玻璃櫃臺上讓她挑選。其實林晚選這種東西就是選眼緣，她非常快速地選了三只出來，然後問紀桓：“爸爸，你覺得哪個最好看？”

紀桓覺得都一樣。

林晚笑了笑：“那就要這三個。”她眨著眼睛望著紀桓，“爸爸你拿兩只回家去，記得要給哥哥一只。鉆石多的適合哥哥一些，表帶寬的適合你一些。”

紀桓的笑容有些勉強。“怎麽不自己給他？”

林晚看了看他，天真地扭過頭去。她註視著店員包裝的動作，突然小聲說：“我不想你和哥哥吵架。”

紀桓忽然感覺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痛。在林晚很小的時候，他曾經告訴過她，“爸爸愛你，爸爸愛你勝過一切”。那是他接她放學回家的路上。當時林晚伏在他背上昏昏欲睡，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，但是他擡起頭，看見月亮和星星已經朦朦朧朧地顯露在天空中，而晚霞還沒有完全褪去——他又在心裏加了一句，“爸爸絕不讓你受到傷害。”

他從未忘記過那句未曾說出口的話，即使六年前他沒有做到。六年前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女兒坐上飛機，飛向遙遠的未知的土地，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。

那麽——有沒有可能，他與兒子的矛盾，其實對林晚來說也是一種傷害呢？

他慢慢地伸出手，握住林晚的，並且低聲保證：“爸爸會處理好的，你別難過，也別放在心上，好嗎？”

林晚眼睛有點濕潤，用力點了點頭。

步行回到火鍋店樓下的停車場。

林晚才打開車門，某只胖嘟嘟的喵星人就筆直撲進了她懷裏。她滿臉笑意，擺弄奧莉毛絨絨的爪子，忽然又想起了什麽，問紀桓：“附近有寵物醫院嗎？”

“前面好像有，怎麽了？”

“奧莉有點不舒服，我要帶她去看看。”

“那上車吧，我帶你去。”

林晚想了想，搖頭：“不用了，爸爸你下午不是還要上班嗎？我自己過去就好了。”

畢竟只是小事情，所以紀桓沒有堅持，囑咐了幾句就開車離開了。

林晚抱著奧莉走了沒幾步，它就鬧著要掙脫她的懷抱，林晚一時不慎，它已經靈巧地跳到了地上；尾巴豎得筆直，邁著貓步走得優雅快速。也不知道是沖著什麽去的。反正林晚也閑得很，幹脆就優哉游哉地跟在它後面，權當做是遛貓了。

哪知道奧莉越走越快，她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。而且奧莉很小一只，可以很輕松地穿越在行人的腳步間，林晚卻要很小心才能不撞到別人。又怕奧莉被人踩到，就更慌慌張張的了。頭頂上的針織帽被撞到地上她也沒工夫撿，正要繼續往前，偏偏那不小心撞到她的人是個熱心腸，拉著她不讓她走，又彎腰幫她撿起了帽子；似乎是要遞給她的，可看清她的長相之後，那人明顯楞了一下，手上的動作也滯了一滯。

“你……啊，我看過你的電影……”局促地笑了起來，“你真人真漂亮。”

林晚皺了皺眉，扭頭，卻用餘光掃見奧莉爬上了一座天橋，她連忙加快速度想跑過去——原本不應該叫出聲的，可是她實在心急——

“奧莉……”

人們紛紛看向她。

認得她的顯然不在少數。

林晚被這些拍照的圍觀的搞得心煩意亂，眼看著奧莉消失不見，心裏惱怒得幾乎都要掉眼淚了。

——是真的紅了眼眶。

她覺得這些人好討厭，圍著她，閃光燈一直亮，哢擦哢擦的聲音也不絕於耳。

那個撞到她的人竟然還在，手裏拿著她的帽子，臉上有些微的不安和愧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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